接下來的對話乏善可陳。

安如雖極力表現出一副“我心情很好，你說什麽我都不氣”的模樣，可還是被她氣走了，對此她感到很無奈。

清歡想不明白，明明是她過來找麻煩，結果找麻煩的卻成了自己是一個什麽的道理。換個思路想想，這個世界本就沒有什麽道理可言。

她伸手撥了撥身下的草墊，嗤笑了一聲：“我說，你這樣就過分了罷？”

草墊下的老鼠抱著剩下的半個饅頭，茫然的眨了眨眼。

清歡捏著它的尾巴，絮絮道：“你將我的飯偷走，我吃什麽？”將它提了起來：“我曾經幫人養過一只大鷯哥，和你一般模樣，全然不顧我的死活。一只胖鷯哥，一只肥老鼠，做動物做到你們這個份上，委實是令人沒有想法。”

將饅頭搶了過來，斜挑起了眉：“我不曉得你為何這麽想不開來我這裏偷東西，但我曉得門外那些大哥有好東西。這樣，我幫你將他們引開，你去偷他們的物什，事後我們對半分如何？”

肥老鼠蹬了蹬腿，表示並不想理她。

清歡軟了聲調：“別啊，我看你身形健壯，平日裏應當沒少偷吃了東西。你就當同情下我，幫我偷點吃的來，哪怕是肉渣也行啊。”

肥老鼠依然不為所動。

她瞪大了眼睛：“不合作也可以，但你信不信我饞了，將你烤了吃了？”

肥老鼠聞言腿蹬的歡快。

“你蹬腿有什麽用，尾巴在我手上，你還能跑了不成？”她苦口婆心道：“身為一只老鼠，你不為百姓服務，算的上哪個小動物？你說是不是？答應我的話，就吱一聲；不答應的話，你就吱兩聲……”

顧南衣躲在暗處，看她一副無賴的模樣，忍不住笑了出來。

清歡一怔，捏著尾巴的手微顫，她閉上了眼睛，沈聲道：“躲著很好麽？”

顧南衣從屋頂上跳了下來，聲音帶著笑意：“你欺負一只老鼠，很好麽？”

她松開了手，唇角扯開微微的弧度，鼻尖有沈香縈繞：“你費這麽多氣力來這裏，就是為了看我欺負老鼠的？”

顧南衣走到她的身側，隨意坐了下來，眉心微蹙：“這裏這麽冷，你就不曉得問他們多要一床被褥？”

她聞言笑了起來：“呵，在這裏能活著就不錯了，還奢望什麽被褥。三殿下，你是不是在和我玩笑？”

顧南衣抿緊了唇：“冷麽？”

清歡瞥了他一眼，表示並不想回答這個顯而易見的問題。

他隨處掃了一眼，看到未吃完的殘羹以及鼠口中奪下來的半塊饅頭，心口猛地一抽，是從未有過的疼痛。他深呼出一口氣，平靜道：“你這幾日，就吃這些？”

清歡端起了碗，若無其事的拍了拍饅頭上的草屑，啃了起來：“不然吃什麽。”她垂下了眸，看著自己凍的青紫的手，眼眶微熱：“比起餿掉的飯菜，這些不是已經好了太多？”

顧南衣的喉結微動，心口酸澀一片。想也未想的，他伸手就將碗奪了過來：“別吃這個了。”

清歡的手頓在半空中，保持著端碗的模樣。她淡淡的看向他，眸色裏沒有半分情緒：“你讓我別吃這個，那我該吃哪個？我能吃哪個？”聲音漸漸放低：“安如說，我現在活的像狗。至少，我還是活著的，不論怎麽樣，我都是活著的。顧南衣，你搶走，是不是不想讓我活著？”

他低頭看著碗中糊成一團的蘿蔔白菜，拿起筷子便吃了一口。他默默的咽了下去，這樣的飯菜，以往他不是沒吃過，而更多的，是餿掉的飯菜。明明是早已沒有了感覺，此時此刻，卻覺得難以下咽。

良久，他擡起頭來，聲音微微發澀：“恨我麽？”

清歡用手支起了下巴，眸光覷著他，半晌，才搖了搖頭：“不恨。”

“為什麽不恨？”

她歪了歪頭，做出一副不解的模樣：“我為何要恨你？”

“若不是因為我，你或許已經逃出了這裏。”

清歡靠在墻上，仰起頭來：“有些事情你明明比我清楚，為何一定要我說出來？”

顧南衣學著她，也靠在了墻上：“有的時候我同你一樣，分不清你哪一句話是出於真心，哪一句話是出於算計。”偏頭看向她：“謝清歡，在朝堂上，你說的那番話，可有幾分真心？”

桌角的燈花發出“劈啪”的聲響，她的臉掩在暗處，看不清表情，摸不清情緒。

她閉上了眼，語調放的輕輕的：“你若是問我這個問題，其實我也不怎麽曉得。”

一開始，我是帶了算計，我再賭我們之間曾經的那幾分真心。而後來，在朝堂上他喚出“謝清歡”的時候，我便明白，那個人不是你。句句思量、步步為營，我怎麽去分清，到底有幾分真心？

顧南衣“嗯”了一聲，不曉得想起了什麽，眼底含了細碎的笑意：“將將安如說，你喜歡我？”

她霎時睜開了眼睛：“你聽錯了。”

他唇角的弧度愈發大了起來：“看來是了。”

“是你個頭啊！”清歡暴躁了：“你既然聽到了那句話，那麽有沒有聽到‘若是我說不喜歡顧南衣就會立刻死掉，那簡直是太好了’這句話？”

顧南衣搖搖頭：“沒有。”

他站起身來，環視了一周，拍掉身上的草屑，道：“時間差不多了，我該走了。”

清歡坐在地上，額角的碎發遮住了眼睛：“慢走不送。”

顧南衣凝著她，語氣鄭重：“我會想法子救你，你再忍幾日。”

她咬了咬唇，忍住眼角的熱意。她緩緩擡起頭來，眸子裏全然是冷漠，她勾起了唇角，笑意諷刺：“我已經沒有了價值，你救我做什麽？”頓了頓，接著道：“你費了這麽多氣力，算計了我這麽多次，不就是為了那個王座麽？你問我有幾分真心，你又有幾分真心？”提高了音調：“我怕了，我怕了你的算計，怕了你爹的算計，放過我好不好？”

她還說：“顧南衣，我再也不想和你有任何關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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